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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的种子

空ir 我不认识你阿 2023-03-13

这一次去草原,算得上是“拖家带口”。我妈得带上老年痴呆的姥姥,还得带上无人看管的狗。她的男友开车,一路驶向远方。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清姥姥的样貌。


这是一次非常临时的短程旅行。本来预计之前去,但是因为天气原因搁置了,也没再定个日子。

那个上午,我被一个电话吵醒:“喂,你赶紧起床洗个澡收拾收拾,我们一会开车过来,咱们去草原。”


于是我匆匆忙忙起来找衣服找花露水,匆匆忙忙吹干头发,又匆匆忙忙要了“最后的奶茶”,坐在家里等待。


我妈只告诉我一件事:“上车前先叫一句姥姥,她耳背,所以要大声喊。”

其他的都没问题,唯一的要求就是喊一句,之后当她不存在都行。


我是一个从小就不爱叫人的孩子。家里来了亲戚几乎从不问候。

回想一下,小时候是不是有一个经典的场景:“宝贝,叫叔叔~”

“叔叔~”

“哎!”这时候大家就笑了,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不太一样,我非不叫。我并不是内向,相反还有点自来熟。可能还是叛逆,非要有点“特点”。而亲戚们都知道了我这些特点,也都一笑置之了。

长大点以后,我也稍稍收敛了一些,不会主动,但若是要我打个招呼,也会叫一声。到了现在,以点头致意居多,或是以假装睡觉避而不见居多。


那是对于父亲那边的亲戚而言。对于母亲这边的,我几乎从未见过。

原因是来自以奶奶、爸爸、姑姑的三重抹黑。


我跟我爸一起生活。

从小我受到的教育是:你妈那边的人都是坏人。

他们每每谈及,都是谩骂与侮辱。

好比说,他们从未管过我——这似乎是真的。


“你姥姥长得跟北京猿人似的。”

“那个谁,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你二姨,跟她前夫离婚之后找了个有钱的。”

还有纯粹无端的:“他们可坏了、一群无情无义的社会渣滓。”


你知道,当一个人从小所受的教育一直如此时,而且多方都这样肯定时,她会认为这就是对的。


因此,在我还小的时候,还未懂得质疑,更加偏向模仿的时候,他们骂,我便跟着笑。

在我小学时期偶遇烫了卷发的姥姥时,我回到家说:“她不像北京猿人,像卷毛比熊。”

他们便也跟着笑。

我妈说得回去照看她妈时,我爸笑着问:“你妈还没死呐?”

于是我也笑。


姥爷去世那天,某一个周四的早晨,我妈给我来了短信。那是高中早自习的时间,我直接拿了手机出去和她打电话。


我对那位老人的死没有任何波澜——我连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多大岁数都不知道。他对我来说不过是有着“姥爷”身份的陌生人。

我更关心我妈,可是更更关心我的礼服裙子。那是我可以购买它的最后一天。

我做的最不孝的举动是让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人来给我买一件裙子。为了我隐瞒起来的某一个人和某一个舞会。而这个人是主动过来的,并没有任何不愿意的意思。

或许是因果报应,那件裙子、那个人和那场舞会都并不如意。

如今,那件昂贵的裙子被束之高阁,那个人不复当年,我也再没参加过任何舞会。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们。


我被我妈带着去过她二姐家,家里很大,养了十多只猫和好几只狗,还有各种其它的动物,但房间却很干净,我戏称那像是一个更大的宠物店。

她家的人我已经全无印象,好像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我只记得每打开一扇门,都有不同模样的猫在门框与桌子和床之间跳来跳去。


在近期,我开始去过我妈家了。我穿她的另一件运动服和她一起感受一节瑜伽课、我去那里摸手感如同墩布的英国短毛猫、我也尝尝她做的馒头片。

我姥姥在另一个屋子,我尽量避开。

有一次我和我妈在公交车上偶遇了姥姥,落座后,我妈悄悄说:“诶那个是你姥姥,你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我拒绝了。我盯着前方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下车。


我不太记得印象中与姥姥的第一次正面接触了。

但我还记得,她笑逐颜开,硬要塞给我几百块钱作为见面礼。


而这次,我下楼,看见她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大声喊了句姥姥。

我妈笑了。


一路上我和我妈都坐在后面啃零食、聊天、玩小游戏,车里大声放着流行乐。前面的老太太一言不发。


到了收费站,大家都起来活动活动、上个厕所。那里有一个水果摊,这时候老太太突然开口了,声音还挺大。


“宝贝儿,吃点啥水果不?”


我对这突然的问句有些尴尬,连忙摆手说不用。

这时候我妈笑嘻嘻的说我,你瞅瞅你就叫了一声姥姥,这就成宝贝儿了!


我们回到车上。

他们开始给老太太系安全带。

“把那包摘下来!天天抱着个破包不撒手!”

“把那安全带从这拉过来!”

他们大声的喊着,因为她总是听不清。

她一直都背着一个紫色的斜挎包,总是忘了拿下来,每次都要人提醒,提醒的太多了,当然会有点烦吧。

这两句话,我听了整整一路。


当然了,之后还有“把那羽绒服脱了!”

早晚温差有点大,但到了八九点钟,姥姥还是不乐意脱下薄羽绒服。她走在一堆短袖中间,红的很显眼。


“我就不脱!我乐意!”老太太对此倒是横得很。


平时我们走路的时候,她就默默的跟在后面,没有存在感。

她时不时揪点野菜和狗尾巴草,装在一个兜子里。也时不时在泥泞的路段或者来车时一把捞起狗。

她前段时间摔了腿,现在走路有点跛。

她虽然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但身体素质极好。虽然一直走在后面,但是跟着我们来个十公里完全不是问题,爬上爬下的居然也很灵活。我有时候感觉她比我体力还好。

她第一天并不与我交谈,我也不与她交谈,我们只是在一块走路。我和我妈盯着她,我们所有人盯着狗,我们这四个女的上至八十下至八岁,互相看着彼此不要走丢。


我们是随便找个看着还不错的旅馆住下的,开了两个标间,住在隔壁。

我上完厕所出来,我妈笑嘻嘻的告诉我:“刚才你姥姥问你是不是我闺女,哈哈哈哈哈……”


我还以为我叫她姥姥,她就知道了呢。是她没听见,还是她忘记了?

这个跟了一路的小女孩是谁?


我只当个有点让我惊讶的笑话。笑了笑就过去了。


我跟我妈带着狗住在一个屋,她男友跟我姥姥住在另一个,我们看看房间,关上门离开,去找饭店。


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出门之后上车之前。

姥姥突然拉住我,她的声音是老年人那种经典的像面苹果一样的声音。

她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很大:“宝贝儿,你别生姥姥气!姥姥刚知道……”

然后她紧紧地抱住了我,拍着我的后背。

我说着没事没事。


我第一次正眼看清她。

她眼窝有点深,眼睛却不大,有着深褐色的黑眼圈。她满脸都是同样深褐色的老年斑。她因为没有牙,嘴部皱缩了起来,就像是老鼠那样。她不怎么像北京猿人。


可是我没记住她头发是黑色还是白色。好像大部分还是黑色。因为白色很明显,我应该能记住。

我没有给她拍任何一张照片。


第二天,在路上,她从那个一直一直一直不记得取下来的紫色挎包里拿出一块糖递给我,还是那个一言不发的老太太。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谢谢接过来,看着是个奇怪口味的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还是放入口中。

等我妈回到车里,她又递给她一块,我妈说这一看就没法吃,扔到了一边。

我想起我冲我爸说着:“你买的这玩意太难吃了!”然后扔到一边。


这个老太太大多时候还是很安静,然后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一样被另外两个人吼着也还是照料着。

这个老太太有时候会突然横起来,开玩笑一般叫嚣着:“我要把你打出去!给你轰走!”我们一边开着车一边笑。


我被教育着要仇恨她、仇恨他们。

我妈说,是她提出离婚,是她抛弃了我,我爸骂她们全家,而她宁愿我恨她。

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只有父亲这边的,像是一半。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仇恨、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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